朱枫继女阿菊晚年坦言:与朱枫断绝关系是情非得已,背后藏着的心酸隐情让人动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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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年的台北,一场寻找在悄然进行。
台湾文史学者徐宗懋握着一张泛黄的照片,站在某疗养院的门口。照片上,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淡蓝色小花旗袍,被五花大绑,神色却异常平静。
这张照片拍摄于1950年6月10日,地点是台北马场町刑场,照片中的女子名叫朱枫,当天下午她在那里就义,年仅45岁。
徐宗懋此行的目的,是要找到朱枫当年在台湾的继女陈莲芳,人们都叫她阿菊。
朱枫的亲生女儿朱晓枫在大陆苦苦寻找母亲的遗骸已经整整55年,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——阿菊可能知道继母骨灰的下落。
疗养院的走廊很安静,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。徐宗懋在一间房门口停下脚步,里面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,正是他要找的陈莲芳,今年85岁。
老人看起来身体还算硬朗,只是眼神有些浑浊。当徐宗懋自我介绍,说明来意,提到朱谌之这个名字时,老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。
她的手指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,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变成了紧张,继而变成一种近乎惊恐的抗拒。
老人用严厉而决绝的语气表示,那个人是共匪,跟她没有任何关系,她们一家都是国民党。
当徐宗懋提到朱枫的亲生女儿朱晓枫希望能见她一面时,老人摇头拒绝,说担心会连累自己女儿的前程。
整个交谈持续了不到十分钟,老人始终没有松口。徐宗懋离开疗养院时,心情复杂。他知道,这位85岁的老人从6岁起就由朱枫抚养长大,整整10年的养育之恩,怎么可能说忘就忘。
【一】一个六岁女孩遇到的继母
1905年11月22日,朱枫出生在浙江镇海城关朱家花园。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大宅,白墙黑瓦,小桥流水,园内竹篱假山,风景如画。
朱家在当地是有名的富户,她的父亲朱云水是清末民初镇海、舟山地区知名的富商,还担任过镇海渔业公会会长。
朱枫原名贻荫,小名桂凤,在家中排行第四,街坊邻居都叫她"四阿姐"。
她从小就不喜欢"桂凤"这个俗气的名字。1921年,16岁的朱枫考入宁波女子师范学校,在那里她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老师——书法家沙孟海。
沙孟海看这个女学生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,便为她取名"朱谌之",字"弥明"。"谌"字取相信、诚然之意,"弥明"意为永久光明。朱枫很喜欢这个名字,一直用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在宁波女师读书期间,朱枫的功课样样拔尖,同学陈修良后来回忆说,朱枫"学什么都是第一","人缘总是很好"。
1925年五卅惨案发生后,20岁的朱枫带头上街游行,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进步活动。
1927年,家里为22岁的朱枫定下了一门亲事。对方名叫陈绶卿,也叫陈傅良,是镇海同乡,在沈阳的奉天兵工厂担任总工程师,职位体面,收入颇丰。
不过有一点比较特殊——陈绶卿比朱枫大17岁,是第二次婚姻,前妻去世三年,留下了四个孩子。
两个儿子被陈绶卿的妹妹带回老家抚养,留在身边的是两个女儿。大女儿陈兰芳,后来改名陈宜,当时10岁。小女儿陈莲芳,小名阿菊,才6岁。
一个22岁的新嫁娘,嫁过去就要照顾两个失去生母的女孩,这份差事可不轻松。更何况,陈绶卿工作繁忙,经常不在家,家里的一切都要朱枫来打理。
阿菊后来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继母的情景。那天,父亲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回家,说这是她们的新妈妈。
6岁的阿菊躲在姐姐身后,用怯生生的眼神打量着这个陌生女人。她记得生母的模样虽然已经模糊,可心里总觉得,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妈妈的位置。
朱枫看到两个小姑娘戒备的眼神,并没有急着亲近。她知道,这两个孩子刚刚失去母亲三年,心里的伤口还没愈合,自己不能操之过急。
朱枫开始用最简单的方式接近孩子们——她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,给两个女孩买新衣服,做她们喜欢吃的菜。
冬天到了,她连夜赶工,给两个孩子织了毛衣和围巾。晚上,她坐在床边,轻声给她们讲故事,讲外面的世界,讲月亮上的嫦娥,讲西湖的传说。
慢慢地,阿菊开始愿意叫她"妈妈"了。姐姐陈宜也放下了戒心,开始和继母说起心里话。
不过,朱枫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——两个女孩都不识字,从来没有上过学。
陈绶卿的想法很传统,认为女孩子不用读书,将来嫁人就行了。朱枫听了这话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她自己从小受过良好教育,深知读书识字的重要性。
她开始一遍遍地劝说丈夫,女孩子也应该读书,识字明理才能过好日子。陈绶卿起初不以为然,可架不住妻子的反复劝说,终于松了口。
朱枫高兴坏了。她亲自担任两个女孩的老师,从最基础的拼音、笔画开始教起。每天晚饭后,她就在灯下教孩子们读书写字。阿菊记性好,学得很快,没多久就能认识不少字了。
朱枫还教她们算术、常识,讲解做人的道理。经过大半年的辅导,两个从来没进过学堂的孩子,居然顺利通过了小学三年级的插班考试。
那天,朱枫牵着两个女孩的手去学校报名,看着她们穿着新衣服、背着新书包走进教室,眼睛都红了。她觉得,所有的辛苦都值了。
1930年,朱枫生下了自己的女儿,取名陈明珍,这就是后来的朱晓枫。
家里又多了一个孩子,朱枫更忙了,可她对两个继女的照顾丝毫没有减少。阿菊记得,继母总是先照顾她们姐妹俩,再去照看自己的亲生女儿。
1931年9月18日,九一八事变爆发。东北沦陷,陈绶卿坚决不愿为日本人做事,举家逃回浙江老家。一家人刚刚安顿下来,1932年,陈绶卿突然患上霍乱,没过几天就病逝了。
朱枫这一年27岁,守了寡。她面对的,是三个未成年的孩子,还有陈绶卿留下的一份家产。
接下来发生的事,让陈家所有人都对朱枫肃然起敬。
朱枫把陈绶卿留下的全部遗产分成四份,每份800大洋,全部分给陈绶卿和前妻生的四个子女。而她自己和陈绶卿的女儿陈明珍,一分钱都没拿。
800大洋在当时不是小数目,可以买一栋不错的房子。朱枫完全可以为自己和女儿多留一些,可她没有。她说,这是陈家的财产,应该留给陈家的孩子。
阿菊当时16岁,已经懂事了。她看着继母把那一沓沓大洋分给兄弟姐妹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她知道,继母这一辈子,对他们姐弟四个没有半点私心。
拿到800大洋后,朱枫又托自己妹妹的关系,把阿菊送到上海学习无线电技术。那时候,无线电是很时髦的新技术,学会了将来能找个好工作。
阿菊在上海学了两年,技术学得不错,后来靠着这门手艺找到了工作,还认识了未来的丈夫王昌诚。
从6岁到16岁,整整十年。朱枫不仅给了阿菊母爱,还给了她教育和未来。阿菊心里清楚,如果不是继母,她可能一辈子都是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,更不可能有机会学习无线电技术。
【二】一条走向隐蔽战线的革命路
丈夫去世后,朱枫本可以靠着继承的家产,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。她每天在家练字、画兰花,日子过得悠闲自在。可是,时局不允许她继续这样生活下去。
1937年7月7日,卢沟桥事变爆发,全面抗战开始。消息传到镇海,整个县城都沸腾了。朱枫再也坐不住了,她毅然投身抗日救亡运动。
她在镇海民众教育馆举办义卖展览,把自己多年创作和收藏的金石、书画、手工艺品全部拿出来卖掉,所得款项全部捐给抗战。她还参与救护遭日军飞机轰炸的伤员,在战火中奔走。
就在这个过程中,她遇到了一个年轻人,名叫朱晓光,也是镇海人,比她小11岁。朱晓光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,思想进步,很有才华。两个人志同道合,慢慢走到了一起。
1937年底,经朱晓光的哥哥朱曦光介绍,朱晓光、朱枫夫妇带着孩子们从镇海来到武汉,在新知书店工作。婚后,朱枫改名为"朱枫",这个名字她一直用到牺牲。
新知书店表面上是书店,实际上是党组织领导的进步出版机构,也是地下工作的据点。书店的创办人徐雪寒成为朱枫的直接联系人。
朱枫拿出一大笔钱,说是投资书店,实际上是捐给党的出版事业。徐雪寒后来回忆说,朱枫用变卖家产所得,对新知书店投了一笔数目较大的资金,"说是投资,其实我们都知道是无偿捐献"。
1938年秋,武汉沦陷,朱枫撤到湘西。那段逃难的日子特别艰苦,她的儿子朱明就出生在逃难途中。1939年,朱枫又回到浙江,在金华协助组建"台湾义勇队",还向该队捐资800元。
1939年秋,朱枫到皖南新四军军部,参加新四军"随军书店"工作。书店是掩护,实际工作是传递情报、筹集资金、联络同志。
1941年1月,皖南事变发生,朱枫的丈夫朱晓光被俘,关进了上饶集中营。接到消息后,朱枫冒着极大的危险,化名"周爱梅",三次进入戒备森严的集中营探望朱晓光。
她每次进去,都要经过层层盘查。她装作是朱晓光的表妹,带着探监用的食物和药品,从敌人眼皮底下通风报信。朱晓光后来回忆说,妻子那时候的沉着冷静,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1942年春天的一个雨夜,朱晓光和一个18岁的狱友成功越狱。这是上饶集中营极少数的成功越狱案例,背后有朱枫提供的情报和帮助。
1944年秋,朱枫在上海的"同丰商行"工作。这个商行表面做生意,实际是党组织的一个联络点。10月,商行被日伪当局破坏,朱枫被捕,关进沪西日本宪兵队的监狱。
在监狱里,日本宪兵对她严刑拷打,想要逼她说出组织的秘密。朱枫咬紧牙关,一个字都不说。她的腿被打伤,留下了残疾,走路一直有些跛。
后来在党组织的营救下,朱枫出狱了。
可她出狱后做的第一件事,不是回家养伤,而是冒险爬进已经被封的商行,从气窗钻进去,把存款、支票本、账册偷偷取了出来。这些东西对组织来说很重要,里面有很多联络信息和经费。
1945年,朱枫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。她在上海以公方代表的身份,在联丰棉布号和鼎元钱庄主管财务,表面上是做生意,实际上是为组织筹集经费、传递情报。
这些年,朱枫一直在隐蔽战线上工作,辗转于多个城市。她和丈夫朱晓光聚少离多,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更少。
女儿朱晓枫在台湾义勇队少年团读书,后来参军成为医务人员。儿子朱明很小就被送到亲戚家寄养。
一家人难得团聚。朱枫在给朱晓光的信中写道:"我常常想起霞浦路吃粥,五岱洋种菜挑粪,嘉陵江畔月黑风高的晚上,你从安乐旧木桥边等我,在集中营探访时的感觉和宪兵队出来后你对我的情意……是那样温情的……"
朱晓光回信说:"我们的后半生该有了快乐。"他们都在盼着战争结束,盼着一家人能够团聚。
1949年,新中国即将成立。朱枫当时在香港工作,公开身份是香港合众贸易公司的会计。她的儿子朱明也在香港,母子俩住在九龙弥敦道520号附近的一栋五层楼房里。
朱枫在香港拍了一张照片,穿着浅色旗袍,坐在阳台的藤椅上,微笑着看向镜头。她把照片寄给家人,在背后写道:"我已深深地体验着'真实的爱'与'伟大的感情',从此,将永远快乐而健康。"
她以为,一家人马上就能团聚了。可是,命运给她安排了另一条路。
【三】一次天衣无缝的台湾任务
1949年5月的某一天,朱枫收到了一封来自台湾的信。
信是阿菊寄来的。信里说,她前年嫁给了王昌诚,现在已经跟着丈夫去了台湾。王昌诚在台湾警务处电讯管理所担任主任,工作稳定,收入不错。
最近,阿菊刚刚生了孩子,希望继母能来台湾帮忙照看小外孙。信中还附上了入台通行证。
朱枫看着信,心情复杂。她当然想去看看多年未见的阿菊,看看刚出生的外孙。
可她当时正准备回上海,和分别多年的丈夫、女儿团聚。她在给朱晓光的信中写道:"阿菊夫妇很想我去台湾,入口证也寄来了。我是不可能去的……"
可是,事情起了变化。
当时,党组织急需派人赴台湾执行秘密任务。任务是与潜伏在台湾的人员接头,传递重要军事情报。
要完成这个任务,需要满足几个条件:一是要有合法的入台理由,二是要有可靠的掩护身份,三是要有在台湾的社会关系。
阿菊的这封信,恰好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掩护。探望继女和外孙,这个理由合情合理,完全不会引起怀疑。
而且阿菊的丈夫王昌诚在警务部门工作,这层关系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——谁会想到,一个警务官员的岳母,会是地下工作人员呢。
组织上找到朱枫,说明了情况。朱枫沉默了很久。她刚刚给丈夫写信说要回上海团聚,儿子朱明也准备回大陆。可现在,任务需要她去台湾。
朱枫最终接受了任务。她给朱晓光又写了一封信:"这个时候,人的事情暂勿放在心上……更重要的应先去做。"
1949年10月25日,朱枫在香港拍摄了最后一张照片。她穿着旗袍,坐在阳台的藤椅上,对着镜头露出微笑。
她把照片寄给朱晓光,在背后写下那段话。她没有告诉丈夫自己要去台湾,只是说很快就回来。
1949年11月25日,朱枫在香港码头登上"风信子"号邮轮。临行前,她蹲下身子,抱了抱11岁的儿子朱明,轻声说:"告诉爸爸,妈妈用不着太久就回来了。"
朱明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,不知道这一别竟是永诀。
11月27日,邮轮抵达台湾基隆港。阿菊和王昌诚早早就在码头等候。
看到继母的身影,阿菊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快步迎上去,脸上满是喜悦。王昌诚客气地接过朱枫的行李,虽然话不多,但看起来也很欢迎岳母到来。
朱枫被接到阿菊位于台北的家中。这是一栋不错的房子,地段好,装修也体面。王昌诚在警务系统工作,收入稳定,一家人生活得还算富足。
表面上,朱枫就是一个普通的长辈,来探望女儿和外孙。
白天,她帮阿菊照看孩子,给婴儿洗澡、换尿布,在厨房里做饭。晚上,她和阿菊坐在一起说家常,讲镇海老家的事,讲这些年的经历。
阿菊很高兴,觉得继母还是以前那个继母,温柔体贴,什么都替她想到了。
有时候,朱枫会突然出门,说是去找老朋友,或者去看看市面上的药材生意。阿菊也没多想,觉得继母一向能干,想做点生意很正常。
可是,朱枫每次出门,其实都是去执行任务。
朱枫到台湾的第二天,就按照预先约定的暗号,在台北某个地点与中共台湾工作委员会书记蔡孝乾接上了头。
蔡孝乾的代号是"老郑"。朱枫向他传达了华东局的指示,蔡孝乾向她汇报了工作情况,还把一些重要情报交给了她。
他们约定,每周日在固定时间、固定地点接头。为了便于联系,蔡孝乾要了朱枫在阿菊家的电话号码,随手写在了一张刚发行的新台币上。这个细节,后来酿成了大祸。
朱枫的主要任务,是与潜伏在台湾的最高级别情报人员吴石接头。吴石当时是国民党国防部参谋次长,军衔中将,代号"密使一号"。他掌握着台湾防务的核心机密。
朱枫与吴石约定,每周六以"陈太太交涉药店事宜"的名义,前往吴石家中取情报。吴石会把绝密的军事情报做成微型胶卷,装在火柴盒、点心盒之类的日常物品里,交给朱枫。
朱枫每次去吴石家,都打扮得像个普通的商人。她提着一个小包,里面装着账本和样品,表情自然,举止从容。吴石的夫人王碧奎也配合演戏,和朱枫聊天,讨论药材的价格和质量。
取到情报后,朱枫每周日再把情报转交给蔡孝乾。她们一共进行了7次会面。
朱枫传递出去的情报包括《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》、舟山群岛和大小金门的《海防前线阵地兵力、火器配置图》、各防区的《敌我态势图》、台湾海峡和台湾海区的海流资料、台湾岛各战略登陆点的地理资料分析、海军基地及舰只部署情况、空军机场及机群种类和飞机架数等。
这些情报的价值极高。朱枫在基隆码头,把这批情报交给了华东局派来的交通员,成功送回了大陆。
据后来的记载,国家最高领导人在看到这些情报后,对朱枫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,还特地写下了一首诗:"惊涛拍孤岛,碧波映天晓。虎穴藏忠魂,曙光迎来早。"
在台北的一个多月里,朱枫过着双面生活。白天,她是一个慈祥的继母,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,抱着外孙在院子里晒太阳。晚上,她在自己的房间里,小心翼翼地藏好取来的情报,在灯下整理着各种信息。
她每天都很紧张,可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。阿菊完全不知道继母在做什么,只觉得继母来了以后,家里更热闹了,自己也轻松了许多。
王昌诚倒是有些职业敏感。他注意到岳母每周都会外出,时间很固定,每次都说是去谈生意。可他从来没见过岳母带回来任何货物或者合同。
不过,王昌诚并没有深想。他觉得岳母是长辈,自己不好过问太多。而且,岳母对阿菊那么好,对他们一家也很照顾,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。
只是,他没有想到,危险正在悄悄逼近。
1950年1月,台湾的冬天格外寒冷。台北城内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,街头巷尾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军警,各个路口设置了检查哨,盘查过往行人。
保密局的特务们像疯了一样到处抓人,一辆又一辆囚车驶进监狱。
中共台湾工作委员会书记蔡孝乾被捕了。更糟糕的是,他很快就变节了,供出了大量人员名单和联络方式。台湾的地下党组织遭到毁灭性打击,数百人在短时间内被捕。
朱枫完成任务后,在吴石的帮助下乘坐军用运输机飞往舟山。
飞机降落在舟山,可她没有想到,舟山群岛此时还在国民党军队控制之下,海上和空中的航线已经全部封锁,根本找不到能够渡海的船只。
她在舟山沈家门的一个小旅馆住下,每天天不亮就去码头转悠,可对岸虽然近在咫尺,她就是过不去。
1950年2月18日,台湾保密局的特务在舟山沈家门缪家路15号将朱枫抓获。朱枫被捕的那一刻,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——阿菊一家会怎么样。
被押上囚车后,朱枫做出了一个决绝的行动。她趁看守不注意,把衣服上的金锁片和肩衬里的金手镯取下来,用牙齿一点一点地咬碎,混着热水分四次吞下。
黄金进入胃里,割破了胃壁和肠道,朱枫感到剧痛,然后陷入昏迷。她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,在生死线上挣扎。特务们不能让她死,医生们全力抢救,终于把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。
朱枫的自杀失败了,她被押回台北,关进保密局的监狱。
审讯持续了几个月,特务们用尽了各种手段,朱枫始终一个字都不说。她知道,只要自己不开口,吴石就还有机会,阿菊一家也许还能脱身。
与此同时,阿菊家里也出事了。那天深夜,王昌诚被保密局的人带走,作为朱枫的女婿,他被视为"共匪亲属",必须接受审查。
阿菊抱着不满周岁的孩子,眼睁睁看着丈夫被押上囚车。邻居们听到动静纷纷探出头来观看,第二天整条街都在议论王家窝藏了共匪。
阿菊一个人在家,每天都在恐惧中度过。单位里的人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她,朋友们也不敢再上门。她不知道丈夫什么时候能回来,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被抓,更不知道孩子的未来会怎么样。
王昌诚在监狱里接受了长达三个多月的审查,遭受了各种盘问和压力。审查人员查遍了他的通话记录、工作档案、银行账户,最终确认他确实不知情。三个多月后,王昌诚被释放了。
王昌诚回到家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,他在里面受了不少苦。更让他们害怕的是,虽然王昌诚被释放了,可全家人都被列入了"政治审查对象"。
这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,孩子将来上学、工作都会受到影响。在那个时代,沾上"共匪亲属"这个标签,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。
1950年6月10日下午,朱枫与吴石、陈宝仓、聂曦四人在台北马场町刑场就义。枪声响起的瞬间,朱枫高呼革命口号,身中七弹,倒在血泊中。
她的遗体由台北市卫生局火葬管理处派人火化,骨灰被编号为77,存放在火葬管理处,上面的名字被错误地写成了"朱湛文"。遗体无人认领。
三个月后,阿菊写了一封信给台北市军法局,申请认领继母朱谌之的遗物和骨灰。军法局审核后批准了她的申请,并发函通知她前来认领。
可接到通知后,阿菊却迟迟没有去。她手里握着那张通知函,看了一遍又一遍。她想起了继母从她6岁起就开始照顾她的那些日子。
可是现在,王昌诚刚刚因为"共匪岳母"被关了三个多月,全家人都成为"政治审查对象"。
如果去认领朱枫的骨灰,保密局会不会认为他们和朱枫是一伙的,会不会再把王昌诚抓进去,孩子以后还能不能上学。
然而几天后,阿菊把通知函烧掉了。她和王昌诚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……
【四】两条截然不同的命运轨迹
阿菊和王昌诚更改了姓名。阿菊改了名字,王昌诚改名为王朴。他们悄悄搬家,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。在新的住处,他们对邻居说自己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,和大陆没有任何亲戚。
他们切断了与朱枫在大陆的家人的所有联系。朱晓枫写信过来,他们不回。
有人托人来打听朱枫的消息,他们装作不知道。在户籍资料中,很难再找到陈莲芳和王昌诚这两个人的踪迹。他们就这样在台湾"消失"了。
这个决定,阿菊做得很艰难。她记得6岁那年,继母第一次牵着她的手送她去上学。
她记得继母给她做的新衣服,讲的睡前故事,还有那个三克拉的钻戒——继母为了支持革命,把外婆留给她的传家宝都当掉了。
她爱这个继母,可她更爱自己的丈夫和孩子。王昌诚在监狱里关了三个多月,出来后整个人都变了,晚上常常做噩梦。孩子还小,将来的人生才刚刚开始,不能因为这件事毁了一辈子。
阿菊在内心深处告诉自己,这不是背叛,这是为了活下去,为了保护家人。
而在大陆这边,朱晓枫收到了母亲牺牲的消息。1950年7月,经上海市市长陈毅签署,上海市人民政府批准朱谌之为革命烈士。1951年7月,朱晓枫收到了《革命烈士光荣证书》。
朱晓枫为了纪念母亲,将自己的原名陈明珍改为朱晓枫。她把烈士证书珍藏起来,可她最想知道的是母亲的遗骸在哪里。
朱晓枫开始了漫长的寻找。她写信给台湾当局,求助海外媒体,辗转托人打听阿菊一家的消息。
可是,所有的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。她听说当年为母亲收尸的可能是姐姐阿菊,她多次想方设法联系阿菊,可根本找不到人。
那些年,朱晓枫在南京军区总医院当医生,工作很忙。可不管多忙,她心里始终牵挂着母亲的遗骸。
每年清明节,她都会遥望南方,向着台湾的方向祭拜母亲。她在心里一遍遍地说,妈妈,等着我,我一定要找到您,接您回家。
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。1960年代,国内经历了特殊时期,朱枫也受到了诬陷。朱晓枫为此多次写信申诉。她不能让母亲受委屈,不能让母亲的英名被玷污。
1983年4月,中共中央调查部出具了《关于朱枫同志的组织结论》,对朱枫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。
指出"朱枫同志在敌人面前表现出一个革命者、共产党人为革命、为人民忠贞不屈的革命精神",并明确"特殊时期,凡对朱枫同志的一切诬蔑不实之词应该一律推倒"。
看到这份文件,朱晓枫流下了眼泪。母亲的清白得到了证明,母亲的贡献得到了认可。可是,母亲的遗骸在哪里呢。
1990年6月29日,"朱枫烈士牺牲40周年纪念座谈会"在北京举行。
会上,有关人士对朱枫的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,并对其后人表达了慰问。朱晓枫参加了这次座谈会,听着大家讲述母亲的英雄事迹,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可是,关于朱枫遗骸的下落,仍然没有任何消息。
【五】一张五十年后的照片
2000年,事情出现了转机。
台湾作家、文史工作者徐宗懋在《山东画报》上发表了一篇文章,讲述隐蔽战线的英雄故事。
文章中配发了几张照片,其中一张是朱枫临刑前的照片。照片上,朱枫穿着淡蓝色小花旗袍,被五花大绑,可神色依然平静。
朱晓枫看到这张照片时,已经70岁了。这是她在母亲去世50年后,第一次看到母亲当年的样子。她看着照片,泪流满面。
照片上的母亲那么年轻,才45岁,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。她穿着那件朱晓枫熟悉的旗袍,神色平静,没有恐惧,没有后悔。
朱晓枫整晚都没有睡着。她看着照片,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抱着她的情景。
那时候母亲在武汉工作,她被送到台湾义勇队少年团读书,母女俩很少见面。每次见面,母亲都会紧紧抱着她,舍不得放手。
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946年。那天,母亲送她去解放区,在码头上掏出一只金锁片交给她,说"到了那边,要照顾好自己"。没想到,那一次竟成了永别。
朱晓枫立即联系了徐宗懋,向他讲述了寻找母亲遗骸的经历,并郑重地写下委托书,委托他帮忙寻找母亲的遗骸。
徐宗懋被朱晓枫的孝心感动,答应帮忙。他开始多方打听,拜托朋友查找资料。他知道,这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事,这是一段历史的延续,是一个英雄应得的尊重。
2003年,徐宗懋让台湾的电视台拍摄了朱晓枫寻找母亲遗骸的专题片,在台湾播出。他还写了长文章,在《凤凰周刊》等刊物上发表,向社会公众寻求帮助。
电视台播放后,很多观众被朱晓枫的经历感动,纷纷提供线索。可是,这些线索最后都断了。
有人说朱枫的骨灰在某个公墓,可查过去没有。有人说阿菊知道骨灰的下落,可阿菊的住址一直找不到。
2005年,经过多方努力,徐宗懋终于找到了阿菊的下落。通过台湾有关部门的协助,他得知阿菊还在世,住在一家疗养院里。
那天,徐宗懋来到疗养院,见到了85岁的阿菊。老人坐在轮椅上,头发全白了,脸上布满了皱纹。可当徐宗懋提到朱谌之这个名字时,老人的反应很强烈。
阿菊用严厉的语气表示,那个人是共匪,跟她没有任何关系,她们一家都是国民党。
她说不知道骨灰在哪里,说当初丈夫王昌诚还因为这件事被关了几个月,后来保密局发现他们跟朱枫无关,就把人放了。
徐宗懋提到朱晓枫想见见她这个姐姐,阿菊委婉拒绝了,说担心会连累女儿的前程。
徐宗懋拿出了一张老照片。照片上,年轻的朱枫抱着七岁的阿菊,两个人都在笑。阿菊盯着照片看了很久,她的眼睛湿了,泪光闪了一下,可她还是摇头,什么也没说。
徐宗懋离开疗养院后,继续调查。他在台湾有关部门查阅了尘封50多年的档案,终于看到了那封认领申请函。
档案记载,1950年9月,陈莲芳致信军法局,申请认领继母朱谌之的遗物和骨灰,希望将来能将继母的骨灰归葬大陆的家乡。
军法局批准了申请,并发函通知她前来认领。可是,陈莲芳最终没有去认领。
徐宗懋明白了。阿菊并非没有感情,而是不敢认。在那个时代背景下,认领"共匪"的骨灰,可能会给全家人带来灭顶之灾。她选择了不去,选择了隐姓埋名,选择了与过去切断联系。
可她心里始终有继母,那封认领申请函就是证明。
【六】六十年后的归家之路
2010年2月1日,一个重要的消息传来。
那年台北富德公墓举行秋祭,一位姓潘的先生参加祭扫活动时,无意中翻阅了存放在那里的无主骨灰清单。在清单上,他看到了编号77的骨灰罐,上面的名字写着"朱湛文"。
潘先生心里一动。他知道1950年代有一位名叫朱谌之的女性在台湾就义。"湛文"和"谌之"的发音相近,会不会是笔误。他立即拍下照片,通过台湾历史学者徐宗懋传给了大陆的朱晓枫。
朱晓枫当时已经80岁了。她看到这个消息,激动得浑身发抖。她立即联系有关部门,申请DNA检测和档案核对。
经过反复核查,台湾有关部门调出了当年的档案。档案中明确记载:火葬管理处77号骨灰罐,死者姓名朱谌之(笔误为朱湛文),死亡日期1950年6月10日,死因枪决,母亲为朱谌之本人。
DNA检测结果也出来了:骨灰罐中的遗骸,确认是朱枫本人。
找到了。整整60年,朱枫的骨灰终于找到了。
接下来的工作是办理各种手续。这涉及海峡两岸多个部门的协调,手续非常复杂。
朱晓枫的女婿李扬全程参与了办理过程,他后来回忆说,那段时间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跑手续,填各种表格,协调各个部门。好在大家都很配合,都想让朱枫烈士早日回家。
在两岸有关方面的共同努力下,所有手续终于办妥了。
2010年12月9日,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。台湾中国生命集团董事长刘添财先生亲自护送朱枫的骨灰罐,从台湾桃园机场乘坐长荣航空BR716航班,飞往北京。
刘添财先生讲了一个小插曲。他说,他们公司和快递公司合作了几十年,从来没有丢失过文件。可是,就在上飞机前一天,办理骨灰运送的证明文件竟然丢了。
大家急得团团转,最后紧急补办,总算赶上了航班。他说,也许是朱枫烈士想多在台湾停留一天,再看看这片她曾经为之奋斗的土地。
飞机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。民政部在机场贵宾厅临时设立了灵堂。朱晓枫和家人早早就等在那里。
当看到刘添财先生双手捧着骨灰罐,小心翼翼地走进贵宾厅时,朱晓枫再也控制不住情绪,泪如雨下。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骨灰罐,轻声说着话。在场的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。
这是母女分离60年后的重逢,这是一个英雄终于回到祖国的时刻。
骨灰运抵北京后,暂时安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。
2011年7月12日下午,朱枫烈士的骨灰被护送到浙江宁波市镇海区革命烈士陵园。一路上,护送队伍行驶得很慢,很平稳,生怕有半点颠簸。
7月14日,镇海区举行了"朱枫烈士骨灰安放仪式"和"朱枫烈士铜像揭幕仪式"。天空中飘着细雨,仿佛天地也在为英雄的归来而哭泣。
朱枫的骨灰安放在镇海革命烈士陵园,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:朱枫烈士,1905-1950。
在外漂泊61年后,朱枫终于回到了家乡,安息在故土。
可是,整个过程中,阿菊没有出现。据了解,阿菊在2010年前后去世,具体时间不详。她到生命的最后,也没有公开承认过朱枫这个继母,也没有去看过继母的骨灰。
那张老照片还在。照片上,年轻的朱枫抱着七岁的阿菊,两个人笑得那么灿烂。那时候的爱是真的,后来的恐惧,也是真的。
【七】一段让后人深思的历史
2011年7月6日,镇海区将原来的西门公园更名为"枫园",设立了朱枫的雕像。公园占地6.6万平方米,成为人们缅怀先烈的场所。雕像面朝南方,仿佛在眺望着远方。
2013年10月,北京西山建成了"无名英雄广场",广场上立有吴石、朱枫、陈宝仓、聂曦四位烈士的雕像。
雕像背面镌刻着主碑铭,全铭文217字,以典雅的文言文写就。每年都有许多人来到这里,向这些隐蔽战线的英雄致敬。
1995年,镇海中学扩建时,将朱家花园并入校园。学校保留了朱枫居住过的憩园一角,重新修缮后命名为"朱枫烈士纪念楼"。
2011年,纪念楼改名为"朱枫故居",被命名为"国家安全教育基地"。楼内收藏着朱枫的照片、书信、遗物,以及各界人士的题词。
如今,每年都有许多人来到这些地方,缅怀朱枫烈士。学生们来这里听英雄的故事,老人们来这里回忆那段历史。人们敬佩她的牺牲,赞叹她的意志,感动于她对革命事业的忠诚。
朱枫的名字和事迹,被记录在历史中,被后人传颂。她为革命事业所做的工作,她在敌人面前表现出的革命精神,她宁死不屈的意志,都值得所有人尊敬和学习。
而阿菊,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中,承受了那个时代给她带来的压力。
她从6岁到16岁,受朱枫抚养教育整整10年。这10年的恩情,不可能忘记。1950年9月,她写下认领申请,就是这份感情的证明。
可她最终没有去认领骨灰,选择了更改姓名,选择了隐姓埋名,选择了切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。这个选择,是在当时的环境下,为了保护家人而做出的。
王昌诚被关押三个月,全家被列为审查对象,孩子的前途受到影响。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,如果去认领"共匪"的骨灰,后果不堪设想。
朱枫的女婿李扬后来说,他理解阿菊当年的选择。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,人们为了生存,不得不做出艰难的选择。
阿菊不是没有感情,而是被恐惧所支配。她写了认领申请又不敢去领,这本身就说明了她内心的挣扎。
2005年,当85岁的阿菊面对徐宗懋时,她说出那句"跟我没关系",背后藏着的,是55年来一直压在心头的恐惧。
即使在几十年后,即使丈夫已经去世,她仍然担心会连累女儿。这份恐惧,深深地刻在她的骨子里,直到生命的最后都没有消散。
那张1950年9月的认领申请函,静静地躺在档案馆里。它证明了,阿菊心里始终有继母。只是,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,她选择了另一条路。
历史已经过去,无法改变。留下的,是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件,和那些在特殊环境下,人们所做出的各种选择。
这些选择,有的被历史铭记,有的被时间掩埋,可它们都真实地存在过,都是那个时代的一部分。
今天,我们回望这段历史,记住那些为国家为人民做出牺牲的英雄,也理解那些在历史洪流中挣扎求生的普通人。
朱枫为了革命信念,接受了赴台任务,最终献出了生命。她的精神永垂不朽,她的事迹被后人传颂。
阿菊在自己的人生中,背负着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结,走完了一生。
她的选择,是那个时代留给一个普通女人的无奈。她写下认领申请又不敢去领,这份矛盾本身,就是那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。
朱枫回家了,安息在故乡的土地上。阿菊也走了,带着她一生的秘密和心结。两个女人,一段养育之恩,一个时代的悲剧,留给后人的,是深深的思考和无尽的唏嘘。
这就是历史,真实而复杂,让人动容,让人深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