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被九百万砸醒的父母》

吴美琴这辈子都记得那天手机震动的声音有多吓人。

她正在阳台浇那盆半死不活的茉莉花，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像抽风似的抖起来。

老花镜滑到鼻尖上，她看见银行短信里那串数字长得能把人吓出心脏病——1、2、3...整整七个零，汇款人写着"陈雅文"三个字，是那个被他们念叨了十年又恨了十年的名字

"老头子！"她这一嗓子把厨房里的陈建华吓得差点摔了青花碗。这个在苏州拖拉机厂抡了三十年铁锤的老工人，盯着手机屏足足两分钟没喘气。最后憋出一句："会不会是诈骗犯冒充的？"说这话时，他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修水龙头留下的锈迹。

这事得从十年前说起。2013年夏天，刚读完大学的雅文从新疆旅游回来，脸蛋晒得跟馕坑里的烤包子似的，张口就说要嫁个放羊的。老陈当时就把茶杯掼在地上，碎瓷片崩起来在女儿小腿上划了道血口子。"你敢跟那个买买提江走，我就当没生过这个赔钱货！"谁承想丫头片子真敢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，连那把从小弹到大的琵琶都没带。

银行柜台前，穿制服的小姑娘用看土包子的眼神打量着这对老夫妻："确实是新疆汇来的，开户行在阿克苏。"吴美琴突然想起女儿离家那天，楼下王阿婆的收音机里正好在放《梁祝》，"十八相送"的调子飘上来，混着行李箱滚轮碾过水泥地的声音。

飞机降落在阿克苏时，老陈的假牙都在打颤。出租车穿过一片望不到边的棉花地，吴美琴突然抓住老伴青筋暴起的手——远处那栋贴着江南风格雕花的三层小楼前，穿着真丝旗袍的雅文正领着两个洋娃娃似的孩子朝他们招手。

买买提江搓着手站在门口，这个当年被老陈骂作"臭放羊的"维吾尔汉子，如今是当地最大农业合作社的老板。客厅茶几上摆着苏绣桌布，镶金边的茶壶里泡着明前碧螺春。五岁的外孙女突然用吴语冒出一句"外公吃糖"，老陈手一抖，核桃酥碎在了波斯地毯上。

"其实回去看过你们三次。"雅文摆弄着茶盖，瓷器碰撞的声音像是苏州评弹的前奏，"最后一次是前年冬至，我在小区门口从晌午站到天黑，看着咱家厨房灯亮了又灭。"她没说的是那天零下五度，睫毛都结了霜，手机里存着的新号码始终没敢拨出去。

这九百万哪是什么孝心钱，分明是女儿抛出的问路石。就像小时候蹲在巷口拿树枝试探积水深浅，总要先轻轻点几下才敢迈脚。老两口这才知道，买买提江这些年偷偷学了苏州话，柜子里屯着采芝斋的松子糖，连地下室都改造成了恒温酒窖——就为存他们爱喝的冬酿酒。

夜里老陈起夜，撞见女婿正在厨房和面团较劲。这个能徒手制服发狂公羊的汉子，对着手机视频学苏式月饼做法急得满头大汗。"爸，您说这猪油是不是放少了？"他突然改口的称呼让老头子鼻子一酸。当年抡着擀面杖要把人打出去的暴脾气，这会儿竟抢过面盆示范起来："蠢货！要顺时针搅三百下才行！"

天亮时，混血小外孙正用馕蘸着咸豆浆吃，电视机里放着苏州台的评弹节目。吴美琴翻着崭新的户口本突然笑出眼泪——女儿那页盖着鲜红的"已婚"章，后面紧跟着两页少数民族文字的名字。买买提江在院子